（我們這一家）柚葉藤-上

注意！

你真的要跟我一起染指這種溫馨感人老少皆宜的下飯卡通嗎？





說起來，或許他跟藤野的關係真像是蔓生植物一般── 一方依賴著另外一方而無法獨立──但並不如外界看他倆一般的，柚子自己知道，其實是他依賴著藤野。

還記得剛上國中的時候，自己因為怕生只敢待在位子上看著別人愉快的閒聊打鬧，而當時的藤野就坐自己前面，一個人猛扒飯的背影看來好像跟自己一樣怕生，自己還在他後頭暗自揣想會是個什麼樣性格的人的時候，藤野卻突然轉過頭來：
「欸。」
呃！居然有種做壞事被當場抓包的心虛感。「…什、什麼事？」

「那個…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立花柚彥。」可惜了，其實柚子心理面很想說說看那句漫畫裡都會出現的帥氣台詞：『在問別人名字之前不是應該先報上自己的嗎？』

「哦…我是藤野啦…」在椅子上晃著腳，感覺好像有點失望。「那個…我本來還以為你會酷酷的說：『在問別人名字之前不是應該先報上自己的嗎？』」再度抬起頭，對上一個率直的笑臉，看得自己也放鬆的笑了出來──「其實我剛才也在想要不要這麼說耶。」

「對吧對吧，欸欸我跟你說哦……」

這是柚子跟藤野認識的過程。

之後在藤野的牽線下，柚子才慢慢跟班上的人熟絡起來。

藤野跟自己的個性說起來也並不相近，只是因為所謂的『搭檔組合』──就是提到一個就一定會想到另外一個，反過來也一樣的那種奇怪的等同關係──所以大家都理所當然的會如此形容：「藤野呀，大概就跟柚子差不多吧，不過他比柚子笨一點…」

他們兩個屬於反差互補的那種搭檔類型，自己的成績還算可以，所以負責裝酷，而藤野負責耍笨，但私底下柚子自己非常羨幕藤野總是能那麼毫無顧忌的說出真心話，也因此他會認為藤野並非如大家心理所想的是個那麼簡單的人，只不過這種感覺他只能放在心底。

雖然他曾經試圖跟藤野本人解釋這個想法，但在對方傻呼呼的直稱：「沒關係啦，我就是笨蛋哪哈哈哈～～～……」柚子從此放棄了再跟對方解釋什麼，就算這幾年來藤野給他的這種『真人不露相』的印象越來越深也一樣。

國中畢業，大家普遍不看好的藤野居然意外的跟自己考進了同一所學校，而自己並不能說是考壞──藤野無疑是一匹賠率超高的黑馬，跌碎所有人的眼鏡。

「哈哈哈拜拜真的有效耶，」認真的雙手合十。「謝謝佛祖保佑…」

開學那天，被分在隔壁班的藤野跑來找自己，戲劇性的對自己如此說道。

「最好是啦！」狠狠的抄起書包就揮人。

「唉喲很痛耶快住手啦！」一般都是聽見討饒的話會揮得更用力。

「哼！」不過這次就先算了。「…恭喜你啦。」

當初查榜知道死黨藤野考上同一間學校的自己，歡天喜地差點連屋頂都掀了，但為了維持一貫的酷哥形象，自己並沒有打電話去道賀，而藤野因為打工的關係，在暑假期間幾乎沒有聯絡，一直到開學，多時不見的兩人才用一種想把對方抓來過肩摔的另類方式再次確認彼此又是同學的事實。

只是，在那次暑假過後，藤野明顯變得成熟了，長高長壯不說，連原本國中時期柚子預測會一輩子稚氣的娃娃臉也因為晒得黝黑而多了幾分陽剛的男人味，相較之下，自己的外型卻還像是個孩子。

「有什麼關係？這樣看起來像是跳級進來的啊，感覺很厲害耶。」有時禁不住比較時，藤野總是會用他奇怪的邏輯安慰自己，但也莫名其妙的，自己很容易就會被他說服。

為了不負跳級生的形象，高中時期的自己很拼命唸書，原本老媽用在老姊當年考大學的那句吹噓：『可能沒有東大啦，但大概是早稻田的程度。』在自己身上應驗了。

這兩間不是光靠拜佛祖就能僥倖考進去的學校，柚子本以為這次真的要跟藤野分道揚鑣了，但沒想到原來一開始就不打算升學的藤野，竟然早早就在自己學校附近找好了打工，一畢業剛好轉正職。

「你這麼想跟我說再見哪？」

人家說陰魂不散，不曉得這樣算不算？

『你不升學哦？』當初聽聞升學就業調查對方是填就業的時候，自己第一時間就跑去求證。

『沒辦法，我家還有兩個弟弟，』一臉無所謂的笑。『反正我本來也不是唸書的料。』

他如此輕言放棄，自己當初還很不是滋味，但柚子勉強說服自己人各有志。

『哦…這樣啊…那──』

『別擔心啦小柚，』很難得出現的神秘表情。『反正時候還未到嘛……』

「還什麼時候未到勒…」要不是原文書很貴，真想拿起來直接砸在他臉上，看他不死也半條命。「怪不得那傢伙那時候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上大學後，自己為了賺生活費跟著藤野打工，就這樣過了三年。

升大四的時候，藤野突然跟自己說他想轉換跑道去當業務，隔沒多久就跑來炫燿憑著之前工作累積的人脈，他已經轉到了一家蠻不錯的大公司，但卻死不說是哪一家。

「你好好準備你的考試啦！你考上了我再跟你說。」

這個該死的傢伙，竟然吊自己胃口。

「老子就考上給你看！」

人活著就是為了賭那一口氣，所以柚子一次就考上了某家公司的正職。而就在上班的第一天──

「這不是立花柚彥嗎？久仰久仰～」

「少來這套了啦！」居然才第一天上班就用公事包揮上司。「藤野『前輩』。」

「大家都是自己人啦自己人，嘻嘻嘻～來吧，我介紹大家給你認識，這位是……」

這絕對不是巧合！絕對不可能！

可是柚子也不懂，明明每次先有行動的都是藤野，他怎麼能準確預測自己會考上哪間大學跟考進哪家公司？

實在很想問但又怕表錯情，而且藤野是那種你一捧他就會飛上天的類型。

「…算了…反正八成是瞎矇到的吧。」

因為是熟到爛掉的老朋友了所以默契很好，這幾年合作下來他們兩個在公司裡都升得很快，但因為藤野比自己早進公司，在資歷上本來就比自己高一階，最近聽到上頭又準備升他但被他婉拒，為此課長還特地來找自己想說有沒有什麼辦法幫忙說服說服他。

自己自然是不會眼紅他升遷，但想到這次再升就是他要被調到別的單位去了，自己就有些提不起勁幫腔。

「唉我也真是的…」搓了搓脖子，總覺得煩惱到頸肩都酸痛了。「不能老因為是熟人合作起來方便就妨礙人家的前途啊……」

但其實最近讓自己煩惱的還不只是一個藤野而已。

『鈴鈴鈴～』才說到而已，電話就響起來了。

「喂…」有氣無力的接起，反正這時會打來的也只有一個人。

──『柚子啊是媽媽啦，你聲音怎麼聽起來那麼虛啊？有好好吃飯睡覺嗎？』

「有啦…要幹嘛？」

──『想說好久沒關心你打來關心一下啊。』

真是說謊不打草稿…不是昨天才打來過嗎？但要是真頂嘴回去，絕對只會被責怪不知好歹。「哦我這邊一切都很好啦，沒事的話──」

──『媽媽都還沒講幾句你就急著掛電話哦？偶真命苦嗚嗚～～～……』

「好啦好啦，到底什麼事啦？」

──『啊就是上次偶跟你說過的那個相親啊，人家女孩子寄照片來啦──』

「我不是跟你說過我不想相親嗎！你幹嘛去跟人家要什麼照片啊？」

──『唉喲你就去跟人家認識一下又不會怎樣，你整天都跟那個藤野膩在一起都不嫌煩哦？媽媽看了都很替你們兩個擔心勒──』

「什麼那個藤野！他是我朋友，現在又是我上司，一起工作有什麼好擔心的？」

──『偶不管啦！』這下換媽媽生氣了。『你要去給偶會會人家女孩子，週日下午兩點，在西反百貨的咖啡廳啦，名字叫石田莉莉，啊－聽到沒？』

「…哦好啦……」

雖然說是來赴約了，但這時才想起來：只有個名字是要怎麼找人？

『啪。』突然肩膀被重拍了一下──「哈囉。」

一回頭，「石、石田？！」沒想到出現的卻是自己的國中同學。「怎麼是你？我記得──」

「石田莉莉是我妹的名字…好啦，請我喝杯咖啡吧。」

幸好來的是認識的人，這下子就不用再次體驗最討厭的尷尬氣氛了。

「原來是這樣啊，原來我的相親對象是你妹。」

「其實…」擱下咖啡杯。「也可以說是我啦。」

「？」

「莉莉的英文是Lily，就是百合嘛，所以我跟我妹可以說是同一個名字。」

「呵也對…」好懷念哪，道地的石田風格。

「你跟藤野…還有連絡嗎？」

「有啊，他現在是我上司…你要找他嗎？」

「哈，果然。」

「什麼果然？」

「我從以前就覺得…」完全忽略前一個問句。「藤野是個莫測高深的人。」

「啊？」心理想著『你才更莫測高深吧』的柚子完全沒想到石田會突然來這麼一句，最起碼在柚子的認知中，石田是個比藤野更搞怪難懂的人。

「我問你哦…」啜一小口的咖啡。「這幾年來藤野是不是一直都在你身邊？我指，基本上他都在你的生活圈裡？」

只能點頭。

「你現在的環境裡是不是有很多人都是他介紹給你認識的？」

還是只能點頭。

「你們現在一起合租房子嗎？」

「沒有，公司有分宿舍…」

「那他是不是三不五時就會跑來找你？」

「對…」手心開始冒汗。

「都做到這麼明顯了居然還沒發現，真是遲鈍…」問話告一段落，石田輕聲說。

「發現什麼？」

「小柚，」石田正色道。「你真的看不出來藤野他喜歡你嗎？」

「你、你別胡說…這種事、這種事不是應該要──」

「他不會說的。」非常篤定的打斷。「因為他知道你沒有自覺。」

果然…不應該去相親的。

柚子猛然想起，在媽媽頭一次跟自己提到相親這回事的時候，心底那種不以為然的感覺──去相親幹什麼？要認識女生還不簡單，拜託藤野介紹就好啦，反正他人脈那麼廣……

『反正只要靠藤野就好了。』

那一瞬間的想法，從來未曾形諸於言語或文字。

『我只要有藤野就沒問題了。』

但儘管那只是一瞬間的想法，卻深深撼動柚子的內心。

為什麼從來都沒有發現，自己對藤野的依賴已經這麼深了？

「小～柚～你今天的相親怎麼樣？」

隱約聽見藤野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但柚子還不想把心靈開關關掉，他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又用心靈開關在逃避了嗎？真拿你沒辦法…喀！」憑空作了一個扳開關的手勢還自動配好音效。「小～柚～你今天的相親怎麼樣？」

近距離的──就在自己耳邊──藤野那種甜膩噁心的呼喚確實的傳進自己大腦。

令柚子震驚的──為什麼藤野能操作我的心靈開關？

「欸藤野…你為什麼…為什麼要拒絕升遷？」

「啊？」

「你升遷是實至名歸，大家都肯定你的能力你幹嘛不升？課長都要我幫忙想想辦法說服你了…」

「哎呀說那個多掃興，倒是你今天的相親──」

「你給我老實說！」倏地站起身來，平常自己很少如此激動過，就連老爸多年前拿自己珍藏的丸美照片去打洞的時候反應都還不像今天這般劇烈。

「小柚你怎麼了？」看得出來藤野有些被嚇到，但他仍故作鎮定。「你先坐下來──」

「你不要碰我！」甩開手。「你想知道我相親的對象？好，我告訴你，我相親的對象是石田，國中跟我們同班的那個石田百合，她說…她跟我說你……」

「她說我什麼？」藤野瞇起眼──從聽到石田的名字開始──柚子認出那是藤野不高興時會有的表情，柚子突然覺得自己無法面對他──「算了我要睡覺了，明天──」

「她到底說了什麼？」藤野過來直接按住肩頭，力道居然大到令自己動彈不得──「你放開我！」

「你不說我是不會放開你的，」藤野威脅道：「我一點都不介意就這樣跟你耗掉一個晚上。」

「她不過就是胡說了一些事情，當我沒說過──」

「你不會無緣無故對我大吼，她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別開臉還把眼睛緊閉起以逃避。

「小柚！」硬把臉掰正。「把眼睛睜開！」

「……」

「把眼睛睜開，看著我！」

「她說你喜歡我！」人真的是逼不得，尤其是平時感情內斂的人。「而且是從國中的時候就開始了，她笑我遲鈍，說你都做到這麼明顯的地步了我竟然還看不出來…」

藤野不敢置信的鬆手。「她真的…這麼說？」

早已全身無力的柚子，只能靠著牆壁滑坐到地板上，緩緩點頭。

兩人打從認識以來除了一起罰站之外從來不曾處在一起卻如此沉默。

沒多久，柚子就受不了了。

「你出去。」

「小柚，我們談談好嗎？」

「不要，我不想談…」

隨著漸弱的語氣，柚子內心累積的壓力彷彿已經自動關閉了他的心靈，並且自動驅使他的身體離開此刻他無法面對的壓力源。

也就是哭泣中的藤野。

此系列下一回《柚葉藤》下